公元30年,刘秀以云台第九将--征虏将军祭遵为前锋,沿着渭北平原开始向陇西进发。隗嚣手下大将王元率军接战,结果首战不利,王元前锋被打败。
汉军一鼓作气,将战线推进到了陇山脚下。
云台第四将--建威大将军耿弇随后率领大军赶到,与王元主力决战。在陇山脚下,幽州这支天下兵王终于碰到了对手。王元率领的西凉突骑在陇山的地形优势下俯冲而至,耿弇败退。
在汉军东退的过程中,王元率军追击。眼看汉军就要崩溃,幸好云台第十五将--捕虏将军马武率军赶到,截住了王元的追军。马武大展神威,亲自率军出击,斩杀王元追兵千余人,这才使得耿弇率领的汉军主力顺利撤出了战场。
我亲爱的小伙伴,这是云台诸将在邓奉之后,再度集体被打脸。难道王元是继邓奉之后的神将吗?不尽然。王元所率领的西凉突骑,战斗力其实并没有高出幽州突骑多少。按理来说,成建制的幽州突骑才是天下兵王。造成耿弇退败的最重要原因,就在于陇山的地形。
首先,汉军自关中平原向陇山进攻,海拔陡增一千五百多米。对于骑兵这种靠马力获得高机动高战斗力的兵种来说,打这种仰攻,是非常别扭,非常艰难的。
其次,在爬上陇西高原以后,马上又要面临六盘山犹如刀切般的地貌环境。山势高低落差能达到几百米,而峡谷悬崖峭壁又是极为险峻。
最后,陇山还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形特点,那就是东坡陡峭,但西坡平缓。小可画个简单的示意图,如下:
可以说,陇山的地势,特别像珠峰的北坡和南坡。从咱们这边爬珠峰跟在尼泊尔那边爬珠峰完全是两个级别的难度。其实光率领大军走到陇山脚下,都已经类似于高强度拉练般的消耗了,就不用说攻击直上直下沟壑遍地的陇山。
而且除了地形,甚至陇山的气候都是魔鬼级别的。
六盘山山脉春天低温少雨,夏天短且多雹;秋天阴涝霜早,冬天严寒漫长。在这种气候条件下战斗,意味着客军需要耗费极大的体能去仰攻的同时,还要面对残酷的风霜雨打。
我亲爱的小伙伴们,现在知道诸葛武侯当初为何要在凉州玩命了吧。
以刘秀云台大将的高规格阵容,如偏师定张步的耿弇,东南平刘永的盖延,到了神州大地的西北角以后,竟然全都被王元追在屁股后面打。刘秀深感不安,害怕隗嚣乘胜东进,于是下令全军退守关中。
而另外一位云台大将--吴汉则被紧急调往长安,耿弇率部退守漆地(今陕西省咸阳市彬县),大将冯异则据守栒邑(今陕西省咸阳市旬邑县)。祭遵顶在了最前线,驻守汧县(今陕西省宝鸡市陇县)。汉军在进入关中的各条要道上,均布置重兵,严阵以待。
当然,刘秀的谨慎是应该的。因为不多久,隗嚣就派遣大将王元、行巡率领部队下陇山东进。
冯异据守的栒邑情况危急万分,因为他在往栒邑行军的时候得到情报,行巡也在向栒邑强行军。冯异手下诸将纷纷劝他:虏兵盛而新乘胜,不可与争,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诸将的意思很简单,现在行巡的势头正猛,咱就别跟他较劲了,先歇会想想办法。
但是冯异和耿弇分别把守着泾水的东西两面,战略位置特别重要。冯异说:栒邑要是丢了,长安就悬了,现在哪里有功夫徐思!咱们一定先把城抢下来,然后以逸待劳,打他一下子。
既然长官发话了,没有办法,冯异军不得不火速驰援栒邑,终于在行巡部队赶到之前,抢在前头驻扎到了栒邑。冯异军悄悄地进城,打枪的不要,偃旗息鼓,同时紧闭城门。全军埋锅造饭,吃完以后闭目养神。等到行巡的部队出现在地平线的时候,急行军使得队伍上下也是气喘吁吁。突然栒邑城门打开,冯异率军冲杀了出来。惊慌失措之下,行巡军阵崩溃。冯异率军猛追数十里,大败行巡军,阻挡了西北军南下的攻势。
而西面顶在最前面的祭遵也同样顺利地击败了王元军,关中的威胁被解除。
这次的阻击战,也客观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并非刘秀手下的云台大将比不上隗嚣的西北群狼。西北军只要一下了陇山,队伍失去了陇山的地形加成,战斗力就大不如前了。云台大将们的战斗力还是有保证的,但现在刘秀面临的问题是,只要西北军不下山,那么汉军基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刘秀在稳住关中战线以后,觉得仗不能这么打。想要打下陇山这个滩头阵地,所要付出的伤亡必定不小。于是刘秀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原来隗嚣的手下大将--马援。
马援主动请缨,在刘秀这里领了五千突骑,开始游说隗嚣的手下大将高峻、任禹以及羌人豪族。马援向他们揭示了未来的局势走向以及弃暗投明的待遇,用以离间隗嚣的帐下党羽。
不久,在马援的游说之下,北地、安定的豪族们纷纷归降了刘秀。冯异也趁着这个大好时机北攻义渠,大破北面卢芳的手下大将贾览。汉军在关中北部取得了巨大的舆论优势。
与其同时,凉州北面的窦融也开始出兵金城,时不时恶心一下隗嚣。窦融杀了隗嚣派遣过来的友好使者,并且陈兵黄河北岸,列阵示威。
对于隗嚣来说,情况急转直下。
安定郡的起义,代表着自高平第一城--固原由乌水入黄河再进河西的道路被打通,刘秀跟窦融势力可以接上头了。
我亲爱的小伙伴,眼看着隗嚣是不是就要被击沉了。然而并没有,因为陇山的天险依然还在隗嚣的手上。两百多年以后,诸葛武侯出祁山,曹魏集团朝野大惊。而安定、天水、安南三郡群起响应,形势比之刘秀更加有利。
可当季汉大军杀到的时候,陇西郡太守游楚却丝毫不慌乱。他在城头非常淡定地对季汉大将们说出了在当时那个时代陇西得失最关键的那点: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快别再我这费劲了,你只要断了陇道,我们马上投降,你断不了纯属瞎折腾。)
围绕着陇山,汉军和西北军进入了第一阶段的僵持。而紧接着,双方展开了第二轮的你争我夺!
隗嚣在一片颓势中亲自写手书给刘秀,表示上一轮的交战,实在是个误会。汉军天兵突降,我们西北军老少爷们儿都被整懵逼了,在惊慌失措下这才妄动刀兵惊扰天兵。都是我手下小弟们不懂事,大哥您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而刘秀也是非常大度,他不仅顶住了诸臣要杀掉隗嚣那个人质儿子的劝谏,还要求杀手外交官来歙致书隗嚣,再谈解放政策:只要肯投降,还是好同志,必定恢复官位名号!
不过,刘秀在这其中,还加了另外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求隗嚣将第二个儿子也送到洛阳来享受这个花花世界。
隗嚣一看,这算是彻底糊弄不过去了。因为他一共就俩儿子,如果再搭进去一个,那么自己这辈子可就白瞎了。于是不得已之下,隗嚣拉下脸来,向南面曾经被自己虐过多次的公孙述求救。
公元31年,隗嚣接受了公孙述封的朔宁王称号。
其实自公元30年夏天,汉军与西北军的第一轮交手结束,到当年秋天陇西各地起义,刘秀并没有围攻陇山以给隗嚣施压。因为刘秀突然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处理,因为老天爷在给他下整改通知单了。
史书记载:秋九月丙寅,日有食之。
当初顺应谶书“发兵捕不道”的天命之子刘秀,在看到日食这个异相以后,马上就感受到了老天爷的愤怒。他立马在全国,全军开展全方位的批评与自我批评。大汉刘书记严令各地方各军区要查摆问题,落到实处,不能雨过地皮湿!而且这眼瞅就要到冬天了,陇西严冬残酷,伐隗嚣之事就先缓一缓。
三个月以后,也就是公元30年12月癸巳日(大年二十九),刘秀给出了中央整改报告:过去这些年咱们一直在打仗,由于军费不足,所以收百分之十的税。现在军队屯田补差价,不再给百姓添负担,各郡国如旧制,恢复三十税一。
在公元31年春正月丙申日,刘秀接着出台第二轮整改:非死罪者,大赦天下。
而在公元31年3月丁酉日,紧接着第三轮整改就出炉了:裁军!一部分轻车、骑士、材官、楼船士等技术型兵种,还复民伍,退役!
然而在这三轮整改过后,老天爷又给出了第二轮的预警:三月癸亥,日有食之。
看来自己的这三道整改并没有改在老天爷的心坎上,于是刘秀集团陷入到迷茫之中。在痛定思痛酝酿了一个月以后,刘秀向当年的汉武大帝学习,给出了终极整改方案,一把手揽全责,昭告天下罪己!
阴阳错谬,日月薄食。百姓有过,在我一人,大赦天下。
在刘秀写思想汇报,各种整改不断的这一年,西面战线上的诸将全都不敢有所动作。领导跟老天爷那就差抽自己大嘴巴了,你打仗了那叫妄动刀兵,天老爷要是再整个日食出来就该拿你开刀了。
抓住这个机会,在公元31年秋天的时候,隗嚣下令西北军全线反攻。隗嚣亲自率领三万步骑兵进攻安定、北地二郡,并且成功占领。随后,隗嚣乘胜追击,进军到了阴槃(今陕西省咸阳市长武县)。当隗嚣准备再下关中的时候,云台大将冯异又一次出手,成功阻击了隗嚣前进的步伐。而西北军另外一路则在进攻汧县(今陕西省宝鸡市陇县)的时候遭遇到了云台大将祭遵。双方战平,西北军撤退。
汉军和西北军还是老样子,你也下不来,我也上不去。
当刘秀还没来得及展开第二次伐隗的时候,第一次陇西之战汉军建立的所有优势全都被隗嚣给恢复了。面对阻碍神州一统的隗嚣,刘秀终于找到了替天行道的理由。
在进行第二次陇西之战之前,刘秀的宣传队再一次走在了前面。马援和来歙这俩大拿再度进入陇西展开宣传攻势。
马援这边还是老办法,继续游说隗嚣的手下诸将。马援大说解放军的天如何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豪族们有多喜欢!他反复陈述祸福利害,陇西弹丸之地如何能对抗大半个天下呢?
不过马援在那些老伙计们面前明显没有什么面子了,别看闹得挺欢腾,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效果。倒是另外一位大拿来歙搞了一个大成果出来,隗嚣大将王遵被劝降!刘秀马上向其开出榜样高价,封王遵为向义侯。
来歙不光当了一把高级猎头,甚至还搂草打兔子得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情报,那就是隗嚣现在将所有的兵力都布置在陇山前线,内部极其空虚。
随后,在公元32年正月的时候,敢在隗嚣身边掏暗器亮刀子的大拿来歙上演了东汉开国这场大戏里,最孤胆英雄的一出!来歙独自带领着两千本部兵马,开始了孤军之旅。来歙军一路上穿山越谷,伐林开道,躲过番须(陇县西北)等陇坻诸要隘,神兵天降般的突然出现在战略要冲略阳城下!
来歙的这次的突然袭击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抽冷子挥军杀入略阳城中,斩杀了守将金梁,成功占领这座陇西心脏城池。在得知来歙神兵天降之后,汉军全军上下顿时就沸腾了。诸位云台大将们纷纷摩拳擦掌,表示要向略阳城突入,彻底攻破西北军的陇山防线。结果刘秀却大笔一挥,表示你们都给我老实呆着!
着什么急,现在是正月,你们上了陇山难道不怕冻死吗!略阳已经能够够到陇西心脏天水,隗嚣肯定会派遣大军去争夺。来歙那小子我知道,守他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等到隗嚣大军被拖的疲惫,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再以逸待劳一举攻上陇山生擒隗嚣!
由此看来,刘秀算是把来歙给豁出去了。
正如战略家刘秀所料,隗嚣在得知略阳城被来歙奇袭以后,大吃一惊,并发出“何其神也!”的感叹。随后,他急令王元率军防守陇坻,行巡防守番须口(陇县西北),王孟塞鸡头道(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隆德县),牛邯防守瓦亭(今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市)。在防线部署完毕以后,隗嚣亲率数万大军反攻略阳。
刘秀的血管里不愧流着汉高祖刘邦的血液,识人是有一套的,来歙确实值得信赖!隗嚣大军在围住略阳城以后,发动了好几轮的攻势,结果略阳城纹丝不动。甚至公孙述也派来了五千士兵作为支援,依旧不能撼动略阳城分毫。
隗嚣眼见强攻难以奏效,于是劈山筑堤,截断河水,打算引水淹城。
而东汉开国第一大拿来歙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带着本部士兵拼死固守。甚至打到后来箭射光了,就拆毁房屋,造弓箭接着打。就这样,来歙的两千铁血孤军,在略阳城硬是扛了四个月,略阳城依旧岿然不动!
我亲爱的小伙伴们,略阳这个地方,在两百年后改了姓名,名唤街亭!
Kyle·Broflovski
年6月18日